“我今天要赶回老家，家里出事了，我没法参加女儿的家长会了，你去参加一下好吗？家长会的邀请函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千万记得参加。”
“出什么事了？”
“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我妹妹被砸伤了，现在医院抢救。”
“怎么回事？”
“好像是晓莉在屋里睡觉时，屋子就被强行拆除，把她的腿砸坏了。”
“怎么会有这种情况？房子拆的时候怎么可能不通知她呢？”
“她不是不同意拆迁方案吗？所以她就没有搬离。谁能想到他们会真拆！”
“那她现在人是什么情况？”
“还在抢救，还不知道，我得赶紧赶回去，了解了情况我再告诉你。”
和晓伟的电话把我从梦中吓醒，似乎和晓伟说的事情是从梦外的某个角落飘进脑子的，透着梦里和梦外的睡意。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吧。
看到满屋白晃晃的光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睡在自己的床上，昨晚喝多了，记忆断片了，似乎是安琪在请客，在请其他报社的同行，为了性侵事件的同步报道而召集的晚宴，我作陪，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床上呢？是否失态了呢？是否酒后乱言了呢？竟什么都想不起来。
反正要参加女儿的家长会，索性请假一天，睡个回笼觉。再躺下时却睡不着了。有多久没有参加女儿的家长会了？似乎这件事一直天经地义地是和晓伟去。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女儿肯定喜欢妈妈漂漂亮亮的样子，这样她才会有面子。穿什么衣服去呢？不能太时髦，会显得不稳重；但也不能太正装，会显老。那么穿哪套呢？反正不能穿上班穿的正经八摆的套装。穿连衣裙配大衣吧，这样既洋气又正式，就穿那件墨绿的大衣配那条浅绿长裙，很好，就这样！
我心里盘算着，竟忍不住一咕噜起来开始化妆，必须让自己成为最有气质的妈妈，免得女儿又奚落我。
开车去女儿的学校，竟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兴奋。也许我会用我的努力赢回女儿的心？也许女儿也一直在等着我主动亲近？路边的桃树，在枝干中晕染出层层花瓣，风中摇曳，突然理解了古人为何喜欢画桃树，因为它的枝干和花是浑然一体的，特别适合墨迹在宣纸上的点染，彼此相宜，不可分割，我和女儿，肯定也是不可分割的。我的心里带着憧憬，冲进了学校。
“怎么是你来？我爸呢？”女儿似乎并不高兴我的到来，但是能看出来，女儿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圈，似乎并没什么不满意。
“妈妈来和爸爸来有什么差别吗？”
“差别大了！许多事你都不了解来龙去脉，你来了也是白来。”
确实，女儿的所有事情只跟他爸爸商量，我确实对学校情况了解得少些。
“今天，老师要谈志愿者活动的事，由家长签名确认是否参加，我不想参加，你别张罗着给我报名啊！”
“为什么不参加，志愿者活动很有意义的，对你只有好处，为什么不参加？”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哪有那闲工夫耽误？最近考试连着考试，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有那功夫我复习会儿功课不好？”
“这不是耽误工夫，志愿者活动比你的功课更有意义。”
“别说教，别说教，我不想听，反正你报了名我也不参加。我们班没几个人报名，而且，我爸支持我的想法，他也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高考成绩是最重要的，我若考砸了，参加一百个志愿者也帮不了我。”
女儿说完转身离开了，把我留在了家长堆里，突然很羡慕那些能和女儿拉手贴在一起的妈妈。我和家长们鱼贯进入学校礼堂，老师一直在谈志愿者活动的意义，希望同学能踊跃报名参与，希望家长们能支持孩子们做志愿者工作，我知道，我的女儿不会理会我是否支持。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和我的女儿，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分歧越来越大？回忆着她的成长，却理不出头绪，为什么我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在女儿和和晓伟眼里却视为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陷入深深地自责，我只顾沉溺于自己对生活的失望和抱怨中，着迷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却唯独忽视了我的女儿，我错过了女儿价值观的形成期，让那些利己的、功利的、和晓伟式的实用主义的观念钻了空子，放任它们控制了女儿的思想。在一张白纸上画画儿，总比把一张画坏的画儿擦掉要容易些，画坏的地方不仅要费力地擦干净，还要再更新修正，这是多么难的事情？我怎么会在起笔画的阶段缺席了呢？怎么忘记了女儿的成长是不可逆的呢？我怎么会如此愚蠢？除了一遍遍埋怨自己我束手无策。女儿与我的沟通一直有问题，女儿在我面前筑了防护堤，我还能进入女儿的河道里吗？我感觉到无助茫然，我的生活怎么会被我搞得一团糟，到底错在了哪里？
看着身边这些像女儿一样低头走路的女孩子，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些本来应该青春恣意、阳光明媚的花季女孩子，却一个个挂着愁苦寂寥的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形，似乎生活在无尽的压力中，她们这样美好的年华，哪里来的愁苦和压力？她们活着若只是为了高考，确实没什么快乐可言。从哪天起，高考成了这些孩子未来的唯一选项了呢？我突然有些心疼像女儿一样的年轻的孩子，我很想此刻把女儿抱在怀里，可却不敢去找她，我实在害怕女儿的冷淡和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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