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来大客,打赏丰厚。这几天,客栈东主带着一群杂役们跑前跑后的服侍。
午后,上房正厅里,李旭和杜玄分别坐在棋盘的两边,李旭执黑子,杜玄执白子,正在手谈对局。二人身旁各有一位侍女为他们打扇。一旁的桌案上放着果盘和冰盆,冰块在夏日午后的炎热中缓慢融化着。
李旭懒洋洋地歪靠在凭几上坐着,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眼睛盯着棋盘,看起来正在思索;杜玄坐姿端正,腰板挺得很直。
目光从棋盘上迅速地收回,杜玄瞄了一眼李旭,然后心想:这位五皇子的棋艺,还真是不敢恭维,唉,想输给他都难。
李旭化名杨公子,慢慢悠悠地带着一队人往漠北草原走,到了趁县,习惯性地又停下了。李旭说得很堂皇,“见识见识风土人情”,杜玄暗暗腹诽:你就是不想走快!不想正经赶路!
一路上相处的时间长了,李旭和杜玄越来越熟。刚启程那会,杜玄在李旭面前总是说官样话,除了报告行程事宜,就是交待日常用度花费。到了现在,他们二人也会聊聊别的,偶尔相约下下棋。
本以为皇子们有宫中棋师教导,棋艺应该不错,等对过局杜玄知道他错了。接着杜玄就为了该怎么才能不露声色地输给李旭而头疼。
举棋不定,真真是让人举棋不定啊。杜玄盯着棋盘,心里一直在想。
李旭落下一子,杜玄见了立刻皱眉,接着李旭也反应过来,“哎”了一声。杜玄刚想说话,就见李旭憨憨地笑了起来,“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杜玄在心中大叹:哎哟我这个难,白送都送不出去。
这一局李旭又输了,他笑笑,伸手把棋盘上的棋子搅乱、拨开。
杜玄暗暗观察李旭的表情,发现李旭这时候是真的不生气也不介意,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他不由在心中暗想: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他并不在意这棋局上的输赢?
起初在太子府里当差的时候,杜玄主要是跟着总管在帐房做事,并管理府中杂务。后来,得到太子信任,可进内院,随侍在太子左右,他时常见到太子门下的客卿们或是专门的棋侍陪太子下棋。
一来二去,杜玄从客卿和棋侍那儿,听到一些关于太子和二、三两位皇子的日常琐碎小事。
杜玄听几位棋侍提起过,太子下棋纯为消遣,打发时间,并不在意输赢,当然,如果一局棋能下的时间长一点,双方势均,互有进退,这时太子会比较开心。而二、三两位皇子,都比较在意棋局上的输赢,跟他们下棋需得非常用心和小心,稍有不慎,便会惹这两位皇子生气,后果有时会很严重。
在杜玄看来,下棋本是修身养性,磨练心志,然而过于看重棋局上的输赢,难免失了本意。但是他也把这些听到的事情记在心里。皇城之内,行事需慎之又慎,有时候在一点很微小的事情出了偏差,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现在,在李旭身边,杜玄自然而然地把那套“小心行事”的规矩拿了出来。然而这一路观察下来,杜玄发现,李旭完全不在意棋局上的输赢。
杜玄曾经听太子隐晦地评说二、三两位皇子,之所以会在意小小的棋局,是他们认定,一局棋如果都不能被他们所操控左右,又何谈掌控天下,故而斤斤计较,时时、事事都得要占上风,要赢。
那么李旭呢?杜玄想,李旭不在乎,大约是因为他知道一局棋只是一局棋,他在乎的是更切实的东西。
杜玄觉得他开始有些喜欢李旭的个性了,随和、大度、包容。抛开皇子的身份不谈,即便是把李旭当成一个普通人,跟他做朋友,相处起来很舒服、自在,是个让人一旦结识、了解,就会想一直做朋友的类型。
“公子,再来一局吗?”杜玄问道。
李旭半眯起眼睛,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累了,歇会儿。”说完他又道,“哎,杜先生,今晚陪我出去走走,刚才听客栈里的人说,今晚城里有夜市,会有人在河边放河灯祈福,咱们瞧瞧去。”
“好。”杜玄点点头。
紧赶慢赶,陆星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盛京城,进城之后没多久,他就听到了暮鼓声,不由心里暗想:哎哟,我得快走。
每日黄昏时分,盛京城各坊内的街鼓便会敲响,阵阵鼓声传遍各处。这代表白天结束的鼓声要敲五波,随着鼓声,夜色降临,城门关闭,夜禁开始了。
盛京城的夜禁制度很严格,日落之后不得在正街上行走,无论是官是民,一旦被抓着了,先是一通乱棍,然后押送法办。
陆星刚住进崇仁坊时,客栈的店主和伙计们就反复郑重提醒过他们这些外地初进京的人,还告诉他们,别看那帮武侯职位不高,却掌着执法权,本着“夜间出门,非奸即盗”的原则,武侯们抓住人,出手往往毫不留情,被乱棍打死、砍死的情况都有,“真不是吓唬你们,所以夜禁之后一定一定不要往正街上去。”
夜禁虽严,却不针对坊间和那些小街小巷,天黑之后,各内坊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呼朋引伴,逛夜市的,买东西的,喝酒的,通宵达旦地饮宴耍乐都行。
陆星听到暮鼓声,急忙拨转马头,转往小街上走。之前他已经进过一回京城,又在几处游玩过,城内各条街巷在陆星心中已经生成了一幅立体的地图。
陆星心想:我从小街走,不会遇到武侯,等进了崇仁坊就没事了。
一路穿街过巷,走得很顺,眼看着就要到平康坊,过了平康坊,前面就是崇仁坊了。陆星心里一阵放松,他伸手拍拍马头,笑道,“哎,你这哒哒的马蹄声再小一点儿啊。”
就在这时,陆星无意间地一扭头,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有个身影从陆星的眼前闪过。
好花俏!
一袭艳丽的绯色衣衫,杏黄外褂,衣服上斑斓的绣花隔着一段距离都看得清楚,那人的脸陆星也看清楚了,正是之前在喜园和平康坊里都见到过的那位“花花公子”。
他又来平康坊寻欢做乐了。陆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接着就继续往前走了。
又不认识他,当然是各走各路,各做各事。
然而,陆星心底里这时又闪过一个念头:他还是那么簪金佩玉的一个人出来的吗?天都黑了。
陆星暗笑自己,真真是当捕快当出了责任感,看到这种情况就总是替别人放心不下。
这么想着,陆星边走边回头又看了一眼。
咦?那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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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喵喵(嗷叫):我不是矮攻!我只是比老婆矮了那么一丢丢,可以忽略不计!
林小兔(安抚):没人在意的。
陆喵喵(点头):就是,没人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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