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渐渐地,我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阻力,这种阻力不是来自于官方,而是来自于我的采访者。
那些原本答应让我进行实名报道的受访者,渐渐开始疏远我,先是不再同意用真实的姓名,后又不愿在采访记录上签名,再后来对于我的采访表示拒绝。
我以为这些受到伤害的弱势群体,因为我的采访又受到了来自于地方政府的压力,所以我对我的受访者充满了理解,甚至充满了内疚,我想他们大概是敢怒不敢言吧。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情,却让我意识到,我的道义感使命感如此可笑如此愚蠢。
我按照约好的时间去见一位拆迁办的领导,但是等了一个小时,那位领导却始终没有露面。按照常理,记者的来访都会让政府部门警惕,无论记者出于什么动机,政府部门一般都不会无视记者的到来。但是这位拆迁办的领导却表现得如此淡定和傲慢,这让我很恼火和不解。
我拉住给我倒茶的工作人员,想问清楚为什么见不到约好的领导。
“我们主任正在赶来,但是什么时候到,不知道。”
“到底还要等多久呢?你能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吗?”
“吴记者,我估计你今天够呛能见到我们主任……而且,估计那些向你喊冤的拆迁户,你也够呛能再见到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欢欢喜喜地拿到了想要的钱,还喊什么冤呢?”
“他们和你们签了拆迁合同?”
“是啊!”
“一户不落吗?”
“是啊!你以为你在帮他们主持正义,帮他们打官司,他们其实根本不想打官司,也不要什么正义,他们要的就是合适的钱,他们就想利用你向我们多要些钱。”
“如果因为我能让他们多争取些自己的利益,我也没有白忙啊!”
“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怎么可能想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呢?国家有制定好的法规政策,我们必须按政策办,一切谈判必须在政策允许的条件下才能谈。”
“那……那个受伤的刘强呢?”
“该赔偿就赔偿呗!”
“相关责任人呢?难道造成这次事故的责任人不要追究法律责任吗?”
“除了你,没人想再追究什么了!”
我心中一下子没了底气,突然意识到在这种场景之中的我显得多么可笑和多余。
“那……那,受伤的和晓莉呢?”
“一样啊。吴记者,我必须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太文人气了,太不了解这帮群众了,这帮人要的就是钱,没有人要理,只有你在这里要道理要说法要法律制裁,给我们找麻烦。”
我感到了那种极熟悉的荒谬感,是的,荒谬感。那些受伤害的人们,那些在我面前一张张委屈的流满泪的脸,那些求我为他们讨个公正的哀恳的眼神,那些信誓旦旦的为了尊严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豪言壮语,那些身体受到伤害的残缺的背影,就这样轻飘飘地被打发了被收买了?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为自己的真诚感到悲哀。我的真诚被余廉践踏了,我的真诚现在又被这些号称“淳朴的人们”践踏了。真诚,原来如此廉价吗?真诚,在这个社会上根本就不是流通物吗?
我带着对自己的蔑视和讥笑,离开了拆迁办,也离开了拆迁这个报道。
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去掰这件事的是非和对自己的伤害了,再掰只是自取其辱。
那个工作人员说得对,人们在乎的是具体的利益,而不在乎虚头巴脑的理和尊严,大多数人和和晓伟的家人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钞票拿在手里。只有我这个傻子,要去捍卫人的权利,要去捍卫公正,要去为人讨个关于尊严和是非的说法。
别人看我是幼稚的,现在我看自己也是幼稚的。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一棵长在沙漠中的红柳,既刺目地格格不入,又生长得极其艰难,这种不合时宜的悲壮的存在,并没有让红柳显出坚韧,反倒让它透着滑稽的脆弱和牵强。
别的人我可以不再去管,但是必须要与和晓伟谈谈,因为和晓莉选择拿钱和解一定是她哥哥的主意。
“和晓莉的受害诉讼为什么选择私下和解?”
“他们找晓莉谈了,如果非要通过法律手段解决,他们可以找一个替罪羊去坐牢,但是晓莉将拿不到多少赔偿,如果选择私下和解,他们会给晓莉最大程度的赔偿,并且负担所有医疗费。”
“他们如此草菅人命,怎么可以不受到法律和舆论的制裁呢?难道和晓莉的腿是几个臭钱可以买回来的吗?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残疾人,谁给他们胆量让他们可以无视别人的生命?这件事情如果纵容了他们,他们还会有恃无恐地伤害更多的人!难道钱能买回生命买回人的尊严吗?”
“你不要拿你的那些空的大道理来与我纠缠了,我心里也很烦,但是我很明确地知道,我的妹妹现在已经残疾了,再去论天大的理她的腿也不可能再长出来,让她拿到一笔钱对于她是最现实的事情,也是最实在的需要。”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至少告知一声你的决定?”
“如果我说了,你不再管了,舆论的压力就会小起来,他们没有压力,晓莉的赔偿可能就会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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