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应该是已经把他这个手脚不便的残废当作死人看待了。
孙露微微低头，开始回溯遥远的记忆。
以躲避魔女能力和科技的侦测为目的，他连体内唯一的生物芯片都只含有极少量的金属成分，芯片也因此缺乏辅助功能，整个人简直像是五十年前的老古董。
因此，为了弥补这种缺陷，除了武艺，他还接受过难以计数的特殊训练。
其中一项，就是被命名为“会移动的信息库”的记忆训练法。
在以惨无人道的方式，经过相当漫长的受训时间后，他获得了接近上时代的普通计算机的记忆能力。
这个远离【风行九州】的偏远城市，被称为夜之城的混乱地带，是自己早就预备在未来生活的地方。
因此，他曾经在公司的次级计算级处，进行过数次物理的脑机连接，存储记忆了相当多的相关本地信息。
找到了，这个黑帮。
“血剃刀”？
跟着两位黑帮成员，一边一瘸一拐的迈动跛足，孙露一边浏览大脑中的记忆。
“要我说，我们就该分头行动，你来抓这个没球用的跛子，我去把那个面瘫和她带着的小娃娃抓回来。”
“哼……”鹰钩鼻冷哼一声，“这个想法倒也不差，不过会长看上的是那个冷着脸的亚裔娘们，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上面的指令行动吧。”
不提水野最爱，是因为她身上斑斓的改造痕迹，让这个两个渣滓也觉得棘手么？
大致摸清了“血剃刀”的规模和主要营生，孙露下意识的思考着两个男人的话题。
“别看那些家伙一身的上等货的改造痕迹，其实都是银样镴枪头，真要撞上了，也就是我这义手刀一下的事情。”
“那些家伙怕是连血都没见过吧。”
“真想看看她被扯下眼镜，撕掉旗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两人的话题渐渐朝下三路发展，孙露皱了皱眉，只当他们是炎热夏日中嗡嗡作响的吵闹蚊子。
为了转移思绪，他开始烦恼起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
魔女杀手的身份绝不能再次出现，他的身体里也不再有过去的力量。
但如果放着不管的话，这些渣滓们肯定会破坏居酒屋的平静。
干掉这两个家伙，然后回去把这个情报告诉樊杏子，让她来决定怎么做？
但是，樊杏子也未必能解决这个规模达到数百人的暴徒帮派。
作为曾经深入黑暗的杀手，他对这些生活在阴暗沟渠里的老鼠们的手段十分了解。
就算有钱有势，只要还生活在明处，这些蛆虫们层出不穷的恶心伎俩，就有可能在你的任何一个不察之际，将你吞入黑暗，嚼的一点不剩。
有心算无心，哪怕是上位魔女，一个不慎，也有可能倒在这种小型黑帮的手里。
何况只是一家普通居酒屋的老板娘，就算有一些不普通的身份，大概也无法对抗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不择手段的暴徒们。
“说起来，会长在拿下那个戴眼镜的娘们之后，会把其他的女人给兄弟们尝尝么？”
“当然。要我说，那个黑皮肤的女人，绝对比这条街最会玩的性偶还带劲……”
“我倒是觉得，那个白头发的小家伙……”
“噫，你真恶心。别想了。那种姿色的小女孩肯定会被卖去歌舞伎町，或是送去哪个公司狗的豪宅……”
一道闪电劈过，孙露微微抬头。
刺目的白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短暂的烧灼痕迹。
咔嚓。
一秒后，骨头碎裂的声音和炸裂的雷声混杂在一起，令人难以分辨。
“喂喂，怎么不说了，那个……”
咔嚓。
“去下面陪他慢慢聊吧。”
男人松开右手，任由失去声音的尸体砸向地面。
哗啦……
三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雷声过后，便是倾盆暴雨。
孙露抬眉，面向头顶的春雨。
他的黑发瞬间被沾湿，湿漉漉的搭在额头。
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渣滓啊。
知道他多少次光是训练就赌上性命，多少次死里逃生，花了多少努力，才以变成废人的代价，得到现在的平静么？
作为除了生物芯片，再没有进行任何肉体改造的纯素人，想要从那些把一半以上的身体都换为机械的疯子中脱颖而出，他花费的那些代价，没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他来之不易的生活，为什么非要去打破呢？
滂沱的大雨，很快把男人的全身淋的透湿。
在以前，淋雨不湿这种奇迹，稍微努力一下，他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在内劲无法完整的运行周天之后，他的身体甚至会被这些雨水轻易地带走大量热量。
轻薄的衣衫无法保暖，他发自内心的感到寒冷和颤栗。
“呼……”
男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冷。
水蒸汽遇冷液化成小液滴，白雾在他眼前飘荡，血腥的过去再次于他的脑海回荡。
——夺取他人生命，这种事，只要做了一次，终其一生都会受到影响。
而在亲手杀死了无数人类和魔女的孙露眼里，早已有了修罗的影子。
赤手杀人的感觉，比枪支和武器来得更加生动。
手指撕破咽喉的触感，掌劲渗入内脏的知觉，拧断头颅，停止心跳……
不甘死去的冤魂们，无间地狱的鬼怪们，每逢男人露出软弱之际，都会疯狂的在他脑海嘶鸣。
这几天，大概是因为没有沾染血腥，亦或是那个烦人的小女孩的缘故，他竟然一直没有再听到那些扭曲的恐怖声音。
孙露闭上了双眼。
他逃到的这座城市，是繁华热闹的现代科技都市，也是充满污垢的阴暗沟渠。
缺乏摄像头的无法地带，大公司不愿管理的野蛮僻壤。
贩卖非法的成瘾性药物、抢劫杀人、贩卖妇女儿童、欺诈、偷窃……
忘记道义的黑帮、瘾君子、陷入疯狂的赛博改造人、走投无路的烂赌鬼、靠着改造义体压榨弱者的渣滓、拿贫民取乐的公司狗……
罪恶之花在这片缺乏管束的土壤滋生，被污浊的肥料浇灌，茁壮的生长。
要是连救了他一命，让他重获新生，给予了他平静生活的恩人都保护不了的话，他还不如就在那时无声无息的死去，腐烂在无人的巷尾里。
再度睁开双眼，男人漆黑的双瞳中，染上了暴虐的猩红。
“轰隆！”
一道沉重的闷雷炸响，昏沉的黑暗天空在一瞬间亮如白昼。
淋漓的暴雨越下越大，全身湿漉的男人瑟缩收了收身子。
真的好冷。
——用这些垃圾的血暖和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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