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诊所后我久久不能释怀，大口大口抽着烟，直到烟气弥漫整个房间，渐渐看不清镜中的自己。
古立还是跳下去了。
大伙不断往外探着头，甚是唏嘘！
分管领导对着电话破口大骂，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而苏墨过来摇了摇我的肩膀，“陈医生，你已经尽力了……”她的声音透漏着惋惜，但司空见惯的场面也让她很快镇定了下来。
古立下坠时，因强大的冲击力把2米多高的救生气垫都砸翻过去，颈椎断裂，颅骨破开，当场死亡。
警方封锁了整栋大楼，人声鼎沸的商城逐渐作鸟兽散，人去楼空。
我一言不发，自顾自走着，身旁的苏墨一直在说着什么，可我完全没有听进去。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能把古立劝下栏杆，带他脱离危险。
突然，我在大楼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挺拔的高大身躯，及膝的棕色风衣，还有那副压抑的黑色墨镜。我正想前去打声招呼，不料他先我一步钻进人群，匆匆离去。
过了一天，苏墨给我打来了电话。
“陈医生，古教授的验尸报告出来了，生前没有与人搏斗过的迹象，我们也检查了他的通话记录和各种社交软件，最后侦查指向都是定性为……”
“江成海查了没有?”
古立坠楼前空虚的神情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而那位老者耐人寻味的话语也同样让我耿耿于怀。
“我们当时就把江成海传唤了过去，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古立生前跟江成海有过接触……”
苏墨那头的声音略显疲惫，“江成海自卸任后一直旅居海外，这个月才回国，通话录音、银行转账也没有任何异常，而且……”苏墨顿了顿，“而且江成海在任时期，古立还没有入职江氏集团，他不存在任何杀人动机。”
“但是……”
“陈医生！！”
苏墨大声喊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警方吧。”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之下的愤懑，“陈医生，请相信我！！”
“好吧……”我听出了苏墨声音中的倔强，便不再追问下去。
“陈医生，昨天我问你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
“容我再想想……”
我挂断了电话，把自己抛弃在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叮叮叮——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声电话响起，我睁开了迷糊的双眼。
是蒙恩！
“什么事蒙教授?”
“陈封，符主任让我再……”
“蒙恩，我说过了，我不会加入你们……”我心烦意乱，正想挂掉电话，那头却传来了蒙恩的笑声。
“哈哈哈……我亲爱的陈医生，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他顿了顿，给我卖了个关子，“我给你看个东西，我再跟你打赌一次，你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说完，他就先把线给掐了。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本想置之不理，但在办公椅上躺了很久，却迟迟不能睡去。
自控力总是敌不过好奇心的诱惑，而处心积虑的逃避也总是受不了不战而胜的挑衅。
我又来到了那条乌烟瘴气的巷子，此时华灯初上，头顶妖艳迷幻的霓虹灯唱尽了这座城市的纸醉金迷，黑夜之下，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民房就像是躲避繁华的落魄矮人，显得是那么的臃肿，那么的破败不堪。
“你来了。”陈封坐在消防梯上看着我，看来已是等候多时，“哈哈哈，你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废话少说，有什么东西快拿出来。”
“别急嘛，跟我来……”说着，他就把我领进了门。
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仍然历历在目，哪怕我只来过一次。
人类的大脑有着神乎其神的联想能力，能运用逻辑轨迹把不同的事物勾勒在一起，从而实现转换的质变。
比如有些梦境总是一见如故，或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场景却会让自己感到似曾相识。
大脑保存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受众在接受和处理传播内容时，往往会对大数据进行压缩，然后筛选并归纳出更容易记住的关键字。而在日常生活里，我们在接收和处理信息的过程中多少会让记忆出现偏差，所以在做梦或者回忆的时候，往往会根据某个仅存的细节自动生成另一个完整的场景，哪怕那个地方从未去过。
再举一个例子，当你走入一家陌生的咖啡厅时，那种自然而然的熟悉感，只是因为和你常去的那家拥有着相同设计的茶具，亦或是同种色调的装潢。
所以再次看到众人的时候，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实验的失败虽然只是南柯一梦，但我却像和大家一同经历了数十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危山，在险坡，在凶海，在悬谷，每个人都幸存了下来，但每个人又都在经历着失去。
“陈医生，你终于来了……”符主任迈着蹒跚的步伐，再次激动握起了我的双手，“我知道你是属于这里的……”
“符主任，您言重了，我只是……”
“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小蒙小温，你们带个路。”符主任开门见山，朝着角落使了个眼色。
我顺着目光望去，温文还是那个温文，攒眉蹙额，眼神凌厉。
跟着他们，我又走进了那间手术室。当门打开那一刹，我像是掉进了自己眼珠的漩涡里，回忆再次蜂拥而至。
贤德梦境中的白裙女孩像颗撞针直直打在了我的眉骨之间。那诡谲的笑容，恍恍惚惚让我又置身于迷宫之中。
……
“陈封?陈封！！”
蒙恩用拇指摁了摁我的脑门，“没事吧你?”我揉了揉眼睛，刚好对视上温文那双鄙夷的眼神。
“我没事……”我摇了摇头，可能是近日休息太少，幻觉乱入。环视四周，还是那些一成不变的器械，我问蒙恩，“贤德后来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呗……”蒙恩心不在焉地答着，开始捣鼓起角落的墙壁，“由于我们搜证不足，对案情并没有帮助，而且……啧啧，而且上头已经开始质疑我们团队的存在性了……好咧，搞定！”
“那是什么?”
随着白光亮起，一个像水缸一样的容器映入我的眼中。它被密封着悬置在玻璃墙的后面，里面装满了深绿色的液体，七八支小指粗的缆线顺着小孔延伸了进去。
“你想知道古立为什么会自杀吗?”蒙恩背对着我问道。
“为什么?”我看了一眼温文，然后迟疑地向着玻璃墙靠近。
透过蒙恩结实的肩膀，我隐约能从容器中看到一个深褐色的东西，它像个大核桃般，上下都扎满了缆线口分支出来的银针。在那浓稠的绿水之下，又像极了一只被禁锢住的深色水母。
蒙恩突然站了起来，来回掸了掸双掌，“你亲自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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