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零凝视着许老的目光，再一次对许老充满了崇敬之情，他内心的力量感逐渐从刚才的失态当中恢复过来。
许老看着李零微微一笑：“可是，我很快发现这项工作的艰巨和复杂性，当时国家还没有很强的经济实力，人民还有很多挣扎在贫困线上，没有多少人能够认识到这些不能移动文物的价值，正当我感觉孤掌难鸣，无人支持陷入困境的时候，有人向我伸出援手。”
许老略略停顿，可以看出他的情绪走向一种复杂状态，“对方给我提供了大量物质和非物质的支持，那个时候，你懂得，没有关系嘛！寸步难行。我在他们支持下，做了大量的取证调查，直到研究成果获得国际关注，国家经济也有了一定发展，相关部门重视程度提升，我们的工作才渐入佳境，可是正当此时，一件事情，一个发现，让我重新认识了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
“通过走访我发现中部州有一个山区的释教寺庙很可能是一千多年前的古建筑，当地村民传说那里可见佛光，祈愿极为灵验，山里的淳朴，我本来也不当回事，我是为了建筑而来，当时发现了古建状态不错，我们便就近借宿在山里的寺庙中。”
“当时我带着两个学生，我安排他们住一间，我自己睡不着溜达到大殿里，月光清亮，山里的风很寒冷，守烛火的小沙弥看我出来，跟我聊了起来，说到这里佛光和许愿很灵验的事情，我当时心里不以为意，但是在人家屋檐下，当然不能粗暴否定人的信仰，听着我不禁也起了好奇的心。”
“沙弥说，这座殿里平时白天香客可是络绎不绝，否则这殿也没法保存这么好，这里的许愿叫做立地愿，对佛许愿，然后围着殿转九圈，不超过三天的夜里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我笑笑，这不是一种心理暗示么，以做梦的方式吗？”
“小师傅看看我，也不多话，说要不你试试？我笑着答应了，当时心里戏谑地想着，我就想吃外婆做的广式猪肚鸡，自回国我就从没吃上过，确实想这一口。”
“我也对着佛许愿，然后按照小沙弥教的方式，绕殿九圈，大殿三间，九圈不过几分钟时间，这时我闻到一股熟悉而又奇特的香味，猪肚鸡！我寻味而来，在后殿斋堂看到桌上赫然一碗猪肚鸡汤，我几乎着魔般大快朵颐，吃完了，我回味无穷间，心里暗暗思索这不寻常的一幕，从回国我就没有吃过这口味道，慢不说北方几乎找不到那种南方的汤店，且我外婆做的又是独一份，配方也是祖传，非常独特，真得就这么灵验？”
“正当回味无穷之际，当……暮鼓晨钟，我发现自己不过是南柯一梦，但是那梦里的滋味，怎的那样真实，真实到我嘴里还残留着的那独特的香味，仿佛在提醒我，那又不是在梦里……”
李零自然也知道，这个世界当然不是他以往认识当中的世界，但是他不知道许老要说的是什么，他也不好催促。
许仲年老人鹤发童颜，仿佛还在回味那碗汤，“小李啊，当时我还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不，或者说我们终其一生也很难认识到世界的真实面貌，只不过自以为是而已。”
他摇摇头，“之后我没有太多重视这件事情，直到我又一次来到了南部州，据说这里也是我曾祖曾经生活和奋斗的地方，曾祖将自己的回忆录一卷交付于我，对我有所托付，对这里一草一木我更是充满一种来自血脉传承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令我对鉴湖古戏台产生了独特的兴趣。
我从曾祖的回忆录里得知这里曾有一座建筑精良的戏台，加上我的专业本身，我一下子就进入了对鉴湖古戏台的研究当中，不可自拔，戏台已经沉没，我们也没有专业潜水设备，而且很多年过去了，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启动鉴湖水下打捞考古几乎是不可能的，我花了大量精力地方和国家各级图书馆、档案馆中寻找资料，几乎没有什么收获，就当我要放弃的时候，我又想起那个寺庙中的南柯一梦，要知道，资料跟别的东西不同，我只要见到，哪怕在梦中，哪怕只看一次，就够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异想天开了，在一个繁忙学期结束后，我终于安排了一次古建回访，这次我直奔山顶，那座古建香火依旧，沙弥不见了，不知是云游还是什么，现在寺庙管理严格，不是信徒很难入住了，我找了半天，居然碰到了山下化缘的沙弥，他带我在山脚下勉强住了下来，入夜，我又一次来到寺庙，敲开了门，师傅们倒也和气，任我去大殿观摩许愿，我按照记忆当中的做法，立地许愿，转九周，然后我果然在当夜看到了，鉴湖古戏台的设计图纸，我醒来马上复制了图纸，一丝一毫信息都没有放过，后来我又根据图纸制作了木质模型，就是留给你的那件。”
李零内心震撼，之前许老喝了外婆的汤，他认为这是一种对脑波的高度解读和回应，换句话说，就是建筑物能够全面接收到许老关于汤的全部记忆和想法，然后再以一种特殊的形态传送到人的脑神经中，让许老感觉自己喝了这碗汤，但是如果说许老见到了一个不属于他脑海中的东西，还包含了大量的信息，那么这就不是读心读脑这么简单了，而是超越当前时空观念的一种现象了……有点像读取鉴湖记忆的操作。但是又不一样，读取鉴湖记忆只是单纯的昨日重现，而许老进入的这个‘空间’似乎是可以交互的一种存在，换句话说，这个空间里得不仅仅的是信息，像是某种有智慧的灵体，能够回应你的动作和声音，能够进行交流，这难道是一种特殊的时空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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