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卷子走出贡院，文贤深深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达官显贵青眼，但今年王朝更替，想来考生大多来不及走动，提前走动的应该也没剩多少效力，应该不至于差距很大。
若能有个进士出身安慰老父，自己也就能更加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毕竟文贤自小的理想就是当大将军，这些年来并未改变。
考试完成后，接下来只要在客栈等着就行，报名的时候考生们都是登记过住处的，若能得中，会有人来通知。
好吃好睡了几天，终于等来了次日殿试的通知。这意味着自己只要不犯大错，已经内定了进士资格，明日上殿面君，由皇帝钦点状元。
文贤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京娘更是喜不自胜，连蹦带跳地回家报喜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文贤就起床整冠束带好好打理了一番。他本就是宽肩阔背、猿臂蜂腰的高大身材，再穿上合身的袍衫，英俊利落的模样把伺候他更衣的京娘都看呆住了，心中甚至泛起自惭形秽的念头。
文贤不知小娘子心中计较，让京娘先回了家，自己再慢慢踱到皇城前。东京的皇城本是塘时汴州节度使的治所，这些年多少任的主人都不在了，它依然坚挺。只是经历的磨难多了，就会留下岁月的痕迹，显得有些破败。它的历任主人们都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而且往往住不了几年，哪个都没有功夫帮它修缮，作为皇城来看实在是有些寒酸了。
其实离定好的时间还有挺久，但文贤的同科进士们都已经到了。他们大多在接到通知时就进入一种无法抑制的亢奋状态，激动得一夜没睡的更是不少。对大多数读书人来说，进士出身几乎就是人生的终极目标，像文贤这般淡定的才是异数。
文贤远远数了数，算上自己足足有二十五人，不由暗自嘀咕这次录的人数也太多了一点。往年大多不过十数人，甚至不到十人都正常，看来咱们这位新皇手挺松。
早有人老远就看到了文贤，等他走近更是热情地打着招呼。
倒不是说文贤多么出名，而是大家本来就是在热情地互相认识的过程中，对新加入的同伴自然也不例外。
同科之谊自古便非比寻常，此时更甚前朝。文人的地位不论在朝在野都是极低，被武夫直呼“穷措大”，甚至老拳相待都是习以为常之事，若不抱团取暖更无立锥之地。
不过大家对文贤确实更感兴趣一些，当然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是他的年纪。
文贤实在太年轻了。五十都可称为少进士，而文贤刚过二十岁。
有人暗自猜测文贤是不是某家新贵子弟，毕竟卷子并不糊名，想要安排个把人实在容易的很。
当下就有人过来行礼，“在下张洵，字子诚，开封本地人士，今年三十有三，未请教足下高名？”
文贤施施然还了一礼，微笑说道：“原来是子诚兄，小弟文贤，字远知，洛阳人士，今年二十岁。初来乍到，见识浅薄，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子诚兄多多提点。”
“好说好说，远知年轻有为，愚兄不过痴长几岁，今后多多亲近便可，提点二字真是羞煞我也。”
张洵是开封本地的世家子弟，家中长辈在凉朝为官者甚多，显赫一时。可如今已过三朝，长辈故去后后继乏力，已有家道中落之势。
平日里他四处活动，也亏得一双长袖舞得虎虎生风，才得来这个进士出身，可距离入朝为官还早得很。
听到文贤来自洛阳而不是河东，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观此子相貌堂堂，待人彬彬有礼，兼之年纪轻轻便能高中进士，日后若有机会未必不能成事，便笑容依旧，带他一一介绍余人。
文贤心中略有些诧异，此人在这短短时间内便将各人的名字来历了解的如此清楚，此时帮他介绍更是信手拈来，实非等闲之辈。张洵张子诚，文贤心中暗暗记下了。
相比起来其他人就逊色了许多，甚至好几个白发苍苍的同科面色涨红的样子都让文贤担心一会上殿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一路认识下来，不是老夫子就是粗通文墨的纨绔，除了张子诚竟再无出挑人物。
这位新皇的手也太松了，文贤再度暗自腹诽。
正当他暗暗诋毁皇帝的时候，皇城城门终于打开，来了个将军，带着一队禁军领他们入宫面圣。
文贤与他打了个照面，两人俱是一愣。
来人正是当日的那位郭融郭将军。
文贤很快反应过来，左监门卫大将军掌京中宫城卫戍，在此出现再正常不过。此间时机不对，便只朝他拱手致意，并不多话。
郭融比他还要惊讶，只是生性谨厚，喜怒不形于色。见他拱手，也只冲他微微点头，便转身令卫士检查众人随身物品。
张洵见二人动作，心中一亮，凑到文贤身边小声说道：“远知与小郭将军有交情？”
文贤知他心思，实话说道：“初到东京时阴差阳错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交情。这位小郭将军很有名气吗？”
张洵并不信他说辞，心说我登门拜访多次都不得见，你一个外乡人一面之缘就能让人家记住你？
他自不会拆穿，只当文贤真不晓得，详细帮他介绍起来。
“小郭将军当然有名，二十六岁已是正三品大员，手中握有重兵，在东京城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不是我等文人可比。”张洵的话听着酸溜溜的，“但更重要的是，小郭将军的义父，也是他的姑父大郭将军，如今可是当朝枢密副使，皇上的心腹，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文贤这才恍然大悟，有些理解张洵为什么话中泛酸。
如今的文人即便中了进士，还要多番活动才得授官，且就算得官，不过从九品的底层官职，穷极一生都未必能做到正三品的位置。
而人家有个好爹，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俯视众生，旁人眼红也实属正常。
但是文贤心里明白，这位杀伐果决的小郭将军绝不是那种靠着父荫的纨绔子弟，但自己有数就好，不必与张洵解释，笑笑也就过去了。
张洵见他不愿多说，只当他不想宣扬与郭家的关系，便也不再多问，只暗自记在心里。
等卫士检查完毕，众人便跟着郭融走向皇宫。
眼看皇宫越来越近，众人心中激动之情越发澎湃，连文贤都不免受到了感染。
这间不甚恢弘的宫殿便是当今中原大地的中心，全国的有识之士都以能踏入其中为莫大的荣耀。多少人为了能在其间占有一席之地，使尽浑身解数，哪怕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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