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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芳心暗许

东京居大不易,赵家虽然还算殷实,三口之家也就住两间屋带一个小院子,并没有多余的客房。两条街外的赵家饭铺也去看过,已经烧成了废墟。

文贤不好去睡人家父母的主屋,反正快要入夏天气已经转暖,索性让京娘给他拿了一卷席子,准备在院子里席地而眠凑合一宿,明日再另作打算。

京娘默默帮文贤收拾好地铺,又抱来一床薄被给他备用,就回闺房去了。

文贤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耳边传来屋中京娘的喃喃细语,似是在祈求上天,其间还夹杂着刻意压抑的呜呜声。

“唉,诸天神佛发发善心吧。”文贤平素并不太敬鬼神,此刻也帮着一起凑上一份诚心。

可能两人的诚心感动了天地,第二天午后,京娘的父母真的回来了。

虽然衣衫褴褛面如黑炭,形同乞丐一般,但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

京娘高兴坏了,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邻居们也都过来探望,原本冷清的院子一时间热闹起来。

文贤默默出门去买了些吃食,又刻意多在外面转了一会,才回到赵家。

老两口洗漱一下,换上家里没带走的旧衣,总算不那么狼狈了,邻居们也已经回家,只剩赵家三口。

文贤这才知道,当初邻里被齐丹游骑吓得一哄而散,赵公腿脚不好走不快,两夫妻只得躲在道旁小树林里。可眼看游骑越来越多,大多都在往南去,两人便不敢去宋州了。

宋州不敢去,开封不敢回,无处投奔,又怕路上遇到齐丹人,两人只好避开大路在乡野间四处游荡。钱花完以后只能到处要饭,受尽苦楚。

等齐丹人撤了,两人一路互相扶持,靠着对女儿的思念,终于坚持着回了家,终是一家团聚。

眼看着三人又要落泪,文贤赶紧让老两口先吃些东西。京娘在屋里伺候,他就倒了碗凉茶去院里慢慢喝着,不打扰他们。

一碗茶还没喝完,老赵就出来了。走到文贤面前作势就要行礼,把他吓了一跳,赶紧闪身避过。

“赵公这是何意?”

“京娘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们了,今日我一家三口能够团聚,全赖官人施以援手,这等大恩,区区一礼实在不足挂齿。”老赵听女儿说了她两度遇险又获救的经过,又心疼又害怕又庆幸,再也坐不住,立刻跑出来要谢谢文官人。

见他闪身避过,老赵径直就要拜下,文贤一把抓住把他扶起。

老赵立感一股大力托住自己,竟是纹丝动不了,硬生生被文贤托着站直了身体。心中不由骇然,这官人看着高瘦,真是好大力气。又一想也对,只有这等文武双全的人物,才能做出这种侠义之事。

刚才他在屋里偷偷问了女儿,一路上有没有受文贤欺负。女儿含羞否认,还难得一见地瞪了自己一眼,似是恼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老赵是个开门做生意的,见过的人多了,学富五车者有之,孔武有力者有之,心怀良知者有之,可三者系于一身,他这辈子还未见过。

现在世道乱糟糟的,内有武夫乱斗,外有齐丹肆虐。自己年老体衰,这次活下来都已属侥幸,怕是没有余力保护花朵般的女儿。

而且看女儿偷瞄文官人的眼神,老赵心中了然。女大不中留,当下就起了托付之意。

文贤不知他心中计较,见京娘一家平安团聚,任务已经完成,心中便萌生退意。

当下拱了拱手,客气说道:“赵公既已归来,贤不好再多搅扰,就此拜别。”

老赵大惊,刚要开口挽留,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京娘从主屋里小跑出来,着急地拉住文贤袖口。鼻子发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女儿模样,老赵再不犹豫,上前拉住文贤的手,回屋坐下。

京娘攥住文贤袖口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贤哥哥就不见了。

老赵直接了当问文贤:“文官人可曾成亲?”

文贤摇摇头:“家父期许甚高,学业未成,何以家为?”

“那官人觉得我家京娘如何?”

“京娘贤淑…”文贤忽然反应过来。

老赵笑吟吟接口:“官人若有意,不妨开口,万事好说。”

京娘羞得满脸通红,再不好意思攥着文贤袖口。但松手以后也不回避,一双杏眼亮晶晶盯着文贤,快要淌出蜜来。

文贤思忖了一下,暗道此事不妥,京娘虽好,可若是提亲,传出去岂不是我文贤携恩求报,乘虚而入。如此行事,回家老父也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斟酌开口:“京娘娇俏可爱,我见犹怜。但我送她回家,一路秋毫无犯,并无他图,况且家父叮嘱过,要我专心科考。赵公美意,贤感激不尽。”

说罢见老赵面色尴尬,文贤灵机一动:“不如这样,我与京娘结为义兄妹可好?”

老赵心中一动,文贤人物非凡,中第前不娶妻,正妻之位心中或许另有打算。自己女儿花一般的容貌,温婉贤良,也没有给人做妾的道理。文贤既愿结为义兄妹,今后万一有变自然也不会弃之不顾,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奴家不愿。”

知女莫若父,老赵如何不知女儿心思,幽幽叹了口气。京娘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这回既动了心,便只有成与不成,没有转圜的余地。

文贤虽没接触过男女之事,但看京娘泫然欲泣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她的一片真心。

心念电转间,不禁自问,文贤啊文贤,佳人如此,你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自诩大丈夫,却还不如一个小娘子勇敢。

把心一横,朝着老赵一拱手,朗声说道:“赵公,父命不可违。这样罢,若京娘不弃,等我金榜题名,再…再…”力拔山兮的文大官人这会有点羞涩。

京娘这才转悲为喜,羞意上头,一跺脚跑回了自己屋里。

老赵心中大定,稍稍询问了一下文贤家中情况,知道文父在洛阳公门当差,更是欢喜。

天色渐渐转暗,文贤便起身告辞,要去客栈投店。

老赵倒是想留他寄宿,可家中实在没有地方招待,只好起身相送,千叮万嘱让他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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