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弥留之际
“难道那本铁卷其实是在维系着你的生命？”
夏零突然记起，当他们取得善俸宝卷之后，那石台上的金色光华也随即消失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破除了镇龙石柱的封印，是不是意味着也就等同于间接杀死了桩巴龙，他们几个成了罪魁祸首！
“是，也不是。其实，我早已经死了，死在那块破烂铁砖之下。”
桩巴龙摇了摇头，即将消亡的残酷事实并未给他带来任何负面情绪，他此刻的神态无比平和。
原来，手持善俸宝卷的许真君眼看来不及阻止桩巴龙作孽，情急之下抄起宝卷一砖头拍死了他。弥留之际，桩巴龙恢复了孩童原本的意识，知道自己害死了母亲更连累成千上万的无辜村民受难，一时间难以接受，哭得撕心裂肺。
毕竟还是个孩子，许真君看到此情此景有些于心不忍，最后决定将他封印在江里，让他庇佑一方水土，为自己造下的罪孽忏悔思过。
“也就是说，当年你就已经被人一板砖给拍死了，现在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一道残魂？”
“嗯，我的身体其实是靠砖头里残存的神力变化来的，而真正的尸骨就躺在这片小溪里。你们所见到的桃花源也是我幻化出来的。
许真君曾让我默默守护这一带的人类，可外头的人类早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他们有大鸟，有火炮，甚至还能掌控雷霆，移山填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我早已没有了存在下去的价值。所以……”
桩巴龙低下了头。
“所以我只能躲在这里……”
原来，那桃花源里，怡然自得的农田村舍只不过是桩巴龙脑海中一个小小的虚假的梦。
“所以你才创造出这样的幻境，为了继续履行和许真君的承诺。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那个老头他……”
“他死了。当触碰到灯芯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的。他无法承受这份力量，只能走向毁灭。所以，他想要进入桃花源，我便答应了他。现在，我终于也能向他一样，彻底得到解脱了。”
失去力量的支撑，桩巴龙即将走向灭亡。千百年来，它一直默默守护着这片天地，时至今日，才终得以解脱。
溪面氤氲的雾气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具嶙峋的白骨，不，确切的说，是两具。
桩巴龙身形溃败，嶙峋的厚重甲片簌簌落下，随风消散，一只不到半米长灰不溜秋的丑蜥蜴彻底暴露在洛清欢他们眼前。
“噗……”此情此景唐旭灏愣了愣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喷出声。洛清欢连忙用眼神制止，但他也忍不住背过身去，只因为这画面反差实在太过强烈。
“你这桩巴龙，搞半天就是只小蜥蜴啊！”唐旭灏捂着肚子强忍笑意。
曾引得滔天巨浪作恶多端的孽龙真身竟是一个不到半米的小蜥蜴，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男童尸骸的怀抱之中，一人一龙相互依偎在一起，去意安详。
“抱歉。”强忍着笑意的洛清欢有些愧疚，他走到溪水边，试着想把两具尸骸抱起来，埋到更合适的地方，毕竟常年躺在这溪水里又冷又潮容易得老寒腿不是。
可要埋哪去呢？他正思考着，不自觉稍稍用力，结果两具尸骸直接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
“呃……”洛清欢有些尴尬。
“噗！”唐旭灏终于忍不住笑得满地打滚。连白晓霏和夏零也捂着脸偷笑。
“你，你们！”桩巴龙张牙舞爪，却又无可奈何。
失去善俸宝卷的支撑，它已经无法再显现当年叱咤澧水沿岸的英姿了，现在的它，只是一只可怜又弱小长着小蜥蜴外表的桩巴龙残魂而已。
“好啦，好啦，大哥哥他们又不是故意的。”水雾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他宠溺地摸了摸小蜥蜴的头，耐心地安抚着它。
“你，难道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看到突然出现的人影，洛清欢他们都吃了一惊。
突然出现的孩童，和碎成一地的人类骸骨身形相似，一人一龙相拥在一起，除了传闻中那个误食龙卵的伢子还能有谁。
可他不是和桩巴龙彻底融合了吗？
“大哥哥，大姐姐，可以最后再帮我们一个忙么。”孩童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请求。
“什么？”
“其实桃花源里还有活着的人，我想让大哥哥大姐姐帮忙将他们带出去。”
“还有活人？难道是老头子？老头子还活着？不对，你说的是‘他们’，他们又是谁？”
“跟我来吧。”
“那这这堆骨头咋办？”唐旭灏盯着它们好一会了，听到要走，他还有些不舍。
“不重要了。”孩童抱着小蜥蜴头也没回。
“那可太好了，我得收起来，不能浪费。”唐旭灏两眼放光，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可以把他们复原。”白晓霏突然说道。
“我说了，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能修那肯定得修嘛，有用没用先不管，说不定修完比以前还新呢。”
人死为大，哪能任由尸骨被糟践，更何况这损害别人遗骨的祸事还是他洛清欢自己闯下的，这可是要遭天谴的罪孽啊！不行，得修，必须修。洛清欢劝说到。
孩童愣在了原地，抱着小蜥蜴的手微微颤抖，停顿了足足一秒后，他才缓缓出声。
“娘……她也说过这样的话。”
“巧了，我爸也爱这么说，家里一堆破烂玩意他就是舍不得扔。能修为啥不修呢，你说是吧。”
洛清欢咧嘴一笑。“那么，我闯的祸让他们三个留在这帮着擦屁股吧，至于那些活人的事，就由我陪你去看看。”
“好。”
孩童领着洛清欢走进了桃花源的村庄，期间不时有劳作的老人和玩闹小孩和他打着招呼，他也一一微笑着回应。
但他们却完全看不到跟在后头的洛清欢，过分直白的虚假感，仿佛是提前预设好的智能程序，只能在固定的场景，固定的人物，固定的思路进行交互，而洛清欢显然并不在他们的设定范围之内。
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洛清欢心头一酸。这种苍白而无力的感觉在烟雨巷中也曾出现过。
到头来，终究只是一场梦，又遑论悲喜呢。
两人穿过田园村舍，约莫半刻钟后，来到桃林间一个偏僻的小木屋旁停下了脚步。
小木屋被浓郁的黑雾所包围，周边的桃木也一株接着株枯死发黑，在这片祥和的世外桃源里显得格外的阴森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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