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外！外！白家堡子村初三的学生们注意啦，下面播送个通知。”
墨凡在一阵大喇叭的广播声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身下是一铺土炕，身上盖着花布面的棉被，四周都是糊满了大红奖状的土墙，顶棚上的椽檩清晰可见。
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块画着长江大桥的木框镜子，镜子旁边挂着一本洋皇历。
难道是年纪大了？这么喜欢怀旧？墨凡嘟囔了一句。
他已经连续十几天梦到老家的那座土坯房。
不过，今天的梦境好像有些特别。
身下的土炕怎么这么热？
难道说，梦里感觉不到疼痛，但能感受到冷热？
他伸出右手摸向自己的大腿内侧，用力掐了一下。
“哎哟！”
由于用过猛，墨凡疼得一阵惊呼，在被窝里攒成一团。
一个中年女人闻声推门从外面跑进来，快步走到墨凡跟前，关切地问：“凡儿，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
墨凡扭头一看，进来的正是自己的母亲史秀莲，看起来也就四十岁的样子。
“啊？啊，是，做梦了。”墨凡敷衍着，连忙用被蒙住头，免得被史秀莲看出脸上惊骇的表情。
“什么梦吓成这样啊？”史秀莲看着儿子，满脸慈爱地说，“村上大喇叭正喊话呢，好像跟你有关系，你仔细听一听。”说完转身出去了。
“呼呼！外外！”史秀莲刚出去，村委会的大喇叭又喊了起来，“熊山初中刚才来电话啦，奉阳市的一个干部学校来招生啦，这是一个提前录取的中专，全乡只有一个名额，上午十点在熊山初中考试，想要当干部的抓紧去啊。”
什么情况？
墨凡躺在被窝里，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狠命地琢磨着眼前的一切。
大腿内侧仍在火辣辣的疼，身下的火炕已经热得发烫，看来不是梦。
他脑海里迅速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说，我重生了？”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地上，全然不顾地面的冰冷，将信将疑地站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的脸，嘴边刚刚长出一圈灰色的绒毛。
他又看向洋皇历。
最上面的这一页，正中写着一个大大的26，左侧写着一月大，右侧写着星期三，下面写着农历癸酉年腊月十五。
页面的顶端，写着四个字数：1994。
“这么说？我从43岁回到了16岁？”墨凡激动地钻回被窝里，咬着嘴唇握紧了双拳，在心里一阵惊呼。
“我重生了！终于轮到我了！终于轮到我了！hiahiahia!”
墨凡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他这辈子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如果让他重来一次，他不敢保证能够过得有多么好，但一定会比原来强。
毕竟走过的弯路，可以提前绕过去，曾经做出的错误决定，也能够重新选择。
其中就包括大喇叭里正在喊着的考中专的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许多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初中毕业没有选择读高中上大学这条路，而是选择报考中专院校。
那个时代中专的含金量，真的要比如今一些985和211院校还要高。
只要拿到中专录取通知书，马上就能农转非，摆脱农民身份。只要顺利毕业，马上就能分配工作，而且是很多单位抢着要。
考进了中专，就相当于捧起了铁饭碗。
墨凡的爸妈墨洪生和史秀莲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对于他们家来说，如果想改变命运，也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好在墨凡十分争气，从小就是别人眼里的别人家孩子，上了初中之后，成绩始终能够站稳全校的前十名，考上中专肯定不成问题。
墨洪生已经为他规划好了，初中毕业报考奉阳财经中等学校，几年之后进入国企成为一名会计，工作轻松又有地位。
比起那些读高中上大学的孩子，不但还可以提前几年挣工资，而且工龄也长上几年。
虽然墨凡心里更想的是多读几年书，也曾向墨洪生提出过读高中的想法，但是遭到了墨洪生的坚决反对。
残酷的现实就摆在面前。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实在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老实又懂事的墨凡也只好默默接受了。
然而后来，当他走过半生回头来重新审视才懂得，当初他选择读中专，真的算不上是一个明智之举。
就拿他来说，以全乡第五名的成绩，考上了奉阳财经中等学校，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国企，摆脱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着实让家里风光了一阵子。
然而，仅仅是一阵子。
就在他快要跟青梅竹马的女友唐婉结婚的时候，他所在的企业转制并轨，他因为学历低被裁了员。
那个时代，下海经商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墨凡除了会算算账，实在没有别的什么一技之长，放眼广阔世界，发现很难找到立足之地。
小本经营的人不需要会计，就算需要管账，也都是用自家人。具有一定经营规模的企业，需要的是会计师，怎么可能找一个中专毕业的小会计。
墨凡突然成了社会闲散人员。
唐婉的家人见状，坚决反对女儿嫁给他，硬生生地把二人拆散了。
然而，当初墨凡极力要摆脱的农村，此时却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变。
先是人力加畜力的耕种模式被机械化所取代，然后是减免各种税赋，而且还增加了许多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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