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刘氏说，她初初生出来那会儿，阿娘也跟其他娘亲一样，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有闪失。只是后来发现，她这个女儿并不是丈夫所期盼的，她那颗想借她赢得丈夫爱意的心，就再也没放在她身上过。
她知道刘氏跟她说这些，是想告诉她，这个女人对他们的忽视，不全是她的过错，跟那个常年不在家的父亲有很大的关系，要她不要去计较这么多。
更知道刘氏虽然表面洒脱，但内心里还是希望她那个常年不在家的父亲，有一天发现家里的温暖，然后回归家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对亲生母亲，还是对自己所出的孩子除了责任，都莫得感情。
方嘉懿虽然觉得，她那个父亲不可能如刘氏的愿，却不忍心打破刘氏心里存的希望，所以在不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她愿意照着刘氏期望的过着，也早就做好出嫁前，都过着这种日子的打算。
从来没想过，那个她早已不抱任何期望的亲娘，在为那个男人寻死腻活后，竟然会突然改变。
要问她这个女人改变，好不好？
方嘉懿其实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
她已经习惯这个家里有这个人，跟没这个人没两样。也习惯把本该她承担的那份责任，担到自己身上。更习惯做什么事都跟刘氏商量着来，倘若今后弟妹再不用她帮着照顾，家里头的事再用不着她，刘氏有什么事也都不再跟她商量。
她不懂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见方嘉懿虽然盯着她看，眼睛却好像没焦距一样，程芳蕤知道她不赞同自己的话，却又猜不出她的意思，只能再次开口，“或者你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跟我说。”
程芳蕤不知道方嘉懿的想法，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刘氏却很清楚，“先前言姐儿还小，阿奶一个人顾不过来，想着有你在家，多少能搭把手。年初那会儿本想着跟你提这事，你阿娘恰好又怀上，阿奶又自私地把那些话咽回了肚子。”
有当年丈夫突然猝死的阴影在，虽然方存志每个一段时间就会寄银子回家，刘氏却不敢放开手脚的花，她担心万一儿子跟丈夫当年一样，年纪轻轻就走又没攒下半点家业，将来孙女要出嫁没半点嫁妆。是以，方存志寄回来的钱，她都是能省则省，省下来的就存起来，打算给孙女儿做嫁妆。
因着这个原因，哪怕再累，她都没想过买个人回来帮衬，或者临时请人帮忙什么的。
不舍得请人花钱，只能叫早已学会打下手的大孙女帮忙。
她总想着等日子轻松点了，就送她去学点傍身的本领，可这才刚要轻松点，又来了个更小的孙子，她只能把原先打算年初让她去学珠算的事给按下。
如今儿媳得到菩萨指点，终于想通，愿意承担起她当母亲的责任，她才终于把这早已有的打算说出口，“阿奶知道你对打算盘感兴趣，早就有送你去学的想法。可这些年家里需要你帮衬，所以迟迟没把这事诉诸于口。”
“如今你阿娘既然想当好你们的娘亲，往后无论言姐儿还是鸿哥儿这边，你再不用像先前这样照顾他们，可以全心去学珠算了。”
徽州因地势原因，种地无以生存，所以徽州多商买。
做买卖离不开算盘，是以这里懂算法会算盘的人不少。更有不少人家，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特意送去学算盘。
方嘉懿没想到刘氏竟察觉到她喜欢算盘，听说她可以去学珠算，顿时开心不已，“阿奶说真的？我真的能去学算盘？”
“当然真的。”再没人比她清楚，女人有个能傍身的本领，有多么重要，“只是这老师的人选，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好找，懿姐儿得耐心等着。”
本来她想着等老师的事情确定了，再跟孙女儿说这事儿，但孙女刚才的样子看着她着实心疼，这才决定提前把这事说出来。
对孙女说完，刘氏这才看向程芳蕤，“不说整个徽州府，就咱们这一代的女人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咱们自己没个傍身的本事，男人外出不愿意带着咱们，咱们只能苦苦在家守着，半点奈何不了他们。”
相反那些能在丈夫生意上帮上忙的妻子，多数都跟着丈夫出去外面谋生了，不用新婚燕尔就要忍受两地分居的日子。
“我不希望我的孙女，将来再走我们的老路。你要真的对两孩子好，言姐儿和鸿哥儿这边你就承担起来，好叫懿姐儿能全心学好本领。”
无论刘氏的打算，还是她此刻说的这番话，再次让程芳蕤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说这重男轻女的古代，哪怕改革开放后，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甚至世纪之初都仍然有很多人不愿意供女孩子读太多的书。
没想到刘氏竟然有这么先进的想法，要不是她看过原著，知道这人绝对是土著，她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跟她一样是位穿越人士呢。
有这样一位思想先进的奶奶，难怪方嘉懿两姐妹都有傍身的本领，且婚后的日子都过得和乐美满。
想到跟徽州商人一样有名的，是徽州的牌坊，程芳蕤也知道这里的女人大多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一座牌坊对一个家族来说也许是一份荣耀，但对一个女人来说，却更多是孤独无助。
然则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女人的命运。
刘氏这个古人都有让孙女摆脱这种命运的想法，她这个从后世而来的人自然更不能落后，“好，言姐儿和鸿哥儿我会照顾，懿姐儿这边娘要怎么安排，尽管安排。当然，这中间有什么需要我这个当娘的出面，娘也尽管开口。”
其实珠算她也能教，只是原主就是个没多少本事，一心想靠男人的菟丝花。在没找到合理的解说前，她不会贸贸然把自己的本领表露出来，免得暴露自己非凡的来历。
“姑且信你。”孩子在感知情绪方面，远强于成人，儿媳究竟是不是真心想对三个孩子好，他们能最直观的察觉道，“我信你，却不代表两孩子信你。所以，能不能赢得几个孩子的认可，就看你了。”
虽然她是真心实意要改变，并且想对这三个孩子好，但方嘉懿却还是抱怀疑态度。想到当年她看到言姐儿拉大便时恶心的样子，方嘉懿把刚才从方澄鸿身上换下来的，沾着大便的尿布递过去，“既然这样，那就先从洗尿布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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